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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梦回范蠡

发布日期:2024-03-18  查看次数:7984   作者:白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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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于早年在范蠡古镇工作的眷恋,晚年老漂的我,时常在梦境中飘浮着古镇那烟雨沧桑的历史幻影。

                                                                              

范蠡站在山河口,东望着洛河水隐伏在山间的踪影:初春的早晨,没有雪的时候就有着雾。雾很浓,像扯不开的棉絮,高高的山上就没有了吓人的巉石,山弯下的土塬上,林梢也没有了黝黝的黑光,河水在流着,响得清喧喧的。

山河口东去约10公里处的洛河岸边,山中有一个农舍,门拉开的声很脆,走出一个女儿,牵出一头毛驴走下来。门口又飘出一个女人,向牵毛驴的女儿挥了挥手,就倏忽一下又隐在了被浓雾淹没的农舍中。

隐居在山间小村的西施及侍女安然无恙。范蠡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软酥酥地放回到胸口。

兵不厌诈,预留后路。这是范蠡多年的防护之道。它在莘川村经商风生水起,西施在山间小村隐姓埋名悄然生活。隔三岔五,范蠡会在晚间去悄悄地看望西施。白天在莘川村只能牵挂于心,凝视在目。

侍女穿着一件大红袄儿,像天上的那个太阳,晕了一团,毛驴只显出一个长耳朵的头,四个蹄腿被雾裹着。她是下到洛河打水的。

她牵着毛驴一步步走下来往四周看看,四周什么都看不清,心想,今日倒清净了,没有了往日里后生们此起彼伏的山歌声。

这侍女二十出头,一表人才,宛如当年会稽山越国句无苎萝村的浣纱女西施。

越国大夫范蠡在苎萝村若耶溪边见到西施的刹那,四目电闪,两心相融。西施的美丽,惊艳了范蠡。但刹那间,范蠡随勾践到吴国做人质三年的卧薪尝胆的疼和苦再现,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苎萝山下的若耶溪,自北而南,蜿蜒曲折,溪水清澈,急中有缓,潺潺有致,淙淙有声,似林鸟呢喃,如情人私语。苎萝山下,若耶溪边,绿树掩映著一个百十口人家的小村子,村子被溪水一分为二,溪东溪西住的都是姓施的人家。西施本名夷光,因家住苎萝西村,村人都称她为西施。

西施的美貌与纯真打动了范蠡,但是范蠡出于对国家利益的考虑,压抑住内心的感情,带着西施回京了。国都的人听说来了位艳冠全国的姑娘,纷纷想要一睹芳容。范蠡利用他们的心理为国库积聚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他对着那些人说,想要见美人的,先交一文钱。顷刻之间,装钱的梳妆盒就满了。
   云里雾里会稽山,倏忽三年美人艳,西施教习的才艺俱佳,勾践决定把她送往吴国。恰逢吴王夫差要在姑苏建一个高台用于赏军取乐。利用这个机会,勾践派人从深山采伐了两百株大树带上精心妆扮过的西施,令范蠡送往吴国。
   西施,这么一位单纯的浣纱女,因貌美位居我国 “四大美女”之首,因貌美献给了吴王夫差,因貌美推到了历史的前台,被卷入国家间的战争,做出了一个女人最大的牺牲,真是应了“天生丽质难自弃”的话。

西施牢记着范蠡的深情嘱托,到吴国之后乱吴国政,让吴王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同时离间吴王夫差与吴国大将伍子胥,削弱吴军事力量,为越国复兴和吴越战争越国的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
   为睹侍女的芳容,方圆几十里的后生都来对面的山上,山下的梢林里,割龙须草,拾毛栗子,给她唱山歌,唱越调。今日天寒晨早,没了众后生的歌声,侍女无声地笑笑,感到一种空落。河边上的木板桥上,有一鸡爪子厚的霜,没有一个人的脚印。

在河边,她蹴下了,卸下毛驴背上的木桶,一拎,水就满了,但却不急着往驴背上挂,大了胆儿往河那边的山上、塬上看。看见了河水割开的十几丈高的岸壁,吃水线在雾里时隐时现。

越国都城高悬的红灯在夜幕里时隐时现。勾践灭了吴国,在大摆庆功酒的那天夜里,功成身退的范蠡,悄悄带了将要被勾践处死的西施,偷偷出齐门,坐上早就等在那里的阿得大叔的小木船,穿过护城河,转了一个圈子,消失在烟波浩荡的太湖中。

                                                                                       

 台湾老兵阿三站在山河口,东望着洛河水隐伏在山间的踪影:

深秋的午后,树梢掩隐的洼地里,呜哇哇有了喜庆的唢呐声。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什么都成熟了,连爱情也让呜哇哇令人心痒的唢呐声撩拨得成熟了。成熟了的东西是受不得用手摸的,一摸就要掉呢。爱情也是这样,只要热恋中的男女往那羞于见人的地方一摸,爱情也就在交融中成熟了

他和对象岂止是一摸,简直是赤身拥抱。雨中,他赤背在洛河岸边的浅水处向河中走,女学生双手紧紧抱住他古铜色的前胸,身子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不停地从上往下哧溜,然后往上爬再哧溜。在哧溜的刹那,仿佛有两条活鱼在他的脊背上软绵绵蠕动。边蠕动边撒娇般地不停耍泼:“快趟河,快趟河,只要过去河,我就给你当老婆。”在耍泼的刹那,她香颈上的奶红色鸡心形如意麻酥酥敲打着他的前胸。他感到胸口发烫,双手在后紧紧抱住女学生的身子往河中心挪······

树梢掩隐的洼地里,一支队伍走过来了,这是迎亲的。洼地里长满了黄蒿,也长满了石头,迎亲的队伍便时隐时现,好像不是在走,是浮着漂着来的。前面两杆唢呐,三尺长的铜杆,一个碗大的口孔,拉长了喉咙,扩大了嘴地吹。后边是两架铺了红布的花轿,一走一颠,一走一闪;新郎阿三坐了一架,新娘坐了一架。再后边,是连里一群要好的兄弟嬉笑着,起哄着。新娘眼睛红红的,像是流过泪。吹唢呐的是连里阿三最好的号手兄弟,故意生动地变形的脸面,新娘扑地笑了,但立刻就噤住,脸红的烧了火炭······

这是1985年夏,我以卢氏县委办调干生身份从河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范里乡担任乡党委委员、党委秘书时,接到县台办转来阿三寻亲信的内容。

住在台北军村的阿三一辈子都没结过婚,是个老光棍。但是,阿三逢人却说,他结过婚,老婆在大陆的河南省卢氏县,或许在范蠡镇等他哩,一辈子都在等他。

寻亲信述说:1944年春,中原会战时,他随第八十五军炮兵营从广武纪公庙村一路撤到洛宁城西。5月16日,从洛宁至卢氏到淅川县西坪镇(今属西峡县)的野战公路西撤。在洛宁与卢氏交界处,洛河河道呈“u”字形弯曲。沿着当时的公路从洛宁到卢氏,在此处需两次过河。我营经河东村过桥到故县,抵达关上村附近的渡口。这里既无桥又无渡船,河水深,水面宽。此时,日军已攻占洛宁县城及其以西的重要据点长水镇。我营已处在前有大河、后有追兵的危险境地,官兵们非常焦急。

洛河对岸,不停地传来了营长那“快放下过河保炮、快放下过河保炮,这是军令,这是军令,违犯军令者毙,违犯军令者毙”的呵责。阿三松了松紧紧抱住女学生身子的双手,又情不自禁地猛地抱紧了。

没想到,女学生却静静地从他脊背上哧溜到水中,转身向来的岸边踉跄而去。她踉跄着,大声地哭喊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风声,雨声,涛声,伴随着她那撕心裂肺却听不清楚的哭喊声!阿三仿佛听见她发出的是“救我,救我,等我,等我”的哭喊,一直在洛河峡谷中久久地回荡,也一直在阿三的心中久久地回荡。

寻亲信写到:我营途经十八盘、范蠡镇,于19日到达卢氏县城。但我的心却揪在了关上村的洛河渡口,满耳都是女学生那“救我,救我,等我,等我”的哭喊声,一直回荡在台北军村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中!

寻亲信写的像传奇小说。我很好奇,下劲查了查,终无果,心中便起了疑问:或许这是小说,因为阿三说他不识字,寻亲信是找人代写的。

随着1986年6月我调任横涧乡党委副书记,阿三的事便淡忘了。然而90年代初我调任县委党史办主任后,在从事卢氏县抗战史研究时,发现《河南文史资料》第63辑刊登的台北市抗战老兵黄润生的回忆文章中写的情节与阿三的寻亲信相同:

1944年中原会战时,黄润生时为国民革命军第八十五军野炮营第一连观测员。他的回忆文章写道:在中原战役中,我所在的部队从中原转战豫西。1944年5月16日早,我们兼程赶到洛宁、卢氏交界一带的洛河。这时,由洛阳逃出来的各机关、学校人员与民众、络绎于途,大车、汽车挤满了公路。营长又要我们赶到西面故县镇,岂知一到故县镇,天就下起大雨来,一连两天。公路以南的洛河,原来是涓涓的浅水,突然变成滚滚洪流,波涛汹涌,没法过河。5月19日早晨,营长集合各连长及炮长在河边讲话:‘现在马上把车拖过河。’讲完,他脱下外衣裤,就纵身跳进了河中,游向对岸后又游回到中流,站了起来,急流快要到他肩上,一会他游回来说:‘水并不太深,只是流得太急,要想法把车、炮拖过去!’大家也没遇见过这种状况,就都愣住了。一会儿,营长又说:‘河两边都有大树,先用粗绳把炮拴住,用一头绕着这边树干,利用树干当辘轳,再派人游过河把绳子的另一头照样绕在树干上并将炮向对岸拉,这面要拉紧绳以防炮被冲倒。但炮要斜向下游拉,可减少阻力。’本连第一炮首先渡河,第二、三连紧接着。三条绳索拉着三门车,在湍急的水流中慢慢渡过。下午1时许,车、炮、人员、驮马安然渡过。渡河时有一段令人心酸的插曲。缘有许多由东面逃来的难民妇女,也有女学生,见河水如此大,无法渡,而后面敌兵即将追到,都纷纷在河边顿足,嚎啕大哭。有的见士兵们光着身子骑着挽马正准备渡河,就不顾一切地跑上来,拉着马尾不放,哭着说:‘老总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你把我带到河那边,我就跟你做老婆,好不好?’我们的士兵一方面智识较浅,一方面是情况太紧,深恐为救她们而误了时间把炮丢了,那还了得,所以没救她们。我在对岸听见过了河的弟兄说‘实在没办法,不然可以救一两个过来!’那班长就骂他‘你救她一个,其他人都一齐上来捉住你不放,看你咋办?’另一个却笑着骂:‘这些娘们也不害羞,我们光着屁股她还拉着我哀求不放!’我就正色骂他:‘你怎么讲这种话!急难中能救人家就救,不可如此污辱人家妇女’”阿三就是其中的的一个士兵,而且寻亲信还提到了黄润生长官。

我很为当时有点怀疑寻亲信的真实性而深感内疚。之后,时常在卢氏至洛宁古道的洛河两岸各个村落探寻,期盼在乡间的青石古道上发现战争爱情开花结果的奇迹。                                                              

                                                                                                       

站在山河口远望的范蠡被马蹄声惊醒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时在青石条铺成的莘川村中溅起闪闪火花。不一会儿,从东街的骡马店里传来了争吵声:“我点的是馒頭,这不是馒頭。”

“客官,这就是馒頭呀,怎么不是馒頭?”

“我上次路过说,这不是馒頭,说了好几遍,才拿来了我点的馒頭。这次返回才没几天,咋又忘了?真是愚笨。”

 “客官,怎么没几天?都快半个月了。对不起客官,人太多我记不起来了。我现在想起来了,那次拿了几次馒頭客官都说不是,还是您同行的客官亲自拿了几个包子,说这才是馒頭。可您点的是馒頭,不是包子呀。”

闻声看热闹的闲人围了半条街,七嘴八舌议论:“包子就是包子,馒頭就是馒頭,咋能说包子就是馒頭呢?这客官不是疯子就是无赖。”

范蠡心中一惊:这客官莫非是从南方吴越一带来的?因为吴越方言里一定是带馅的才叫“馒頭”,如小笼包子也叫“小笼馒頭”,菜馅的包子叫“菜馒頭”,实心的叫“实心馒頭”。他招手贴身的管家耳语了一番。

钉马掌的师傅“呼啦呼啦”拉起风箱,火苗跳跃,映红了他古铜色的脸庞。炉火很旺,将铁块烧得通红。师傅用火钳子夹出铁块,开始打马掌子,师傅用小锤,徒弟抡大锤,“叮当叮当”,小锤和大锤相互交替,火花四溅,不一会儿,半月形的马掌就打好了,放入盛满清水的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后,师傅将马拴在木桩上,正要钉时,忽然停住问到:“跑远了吧,马蹄子咋磨成这样。”“不远,马山口、独阜岭。”

马山口、独阜岭是宛入莘川的必经之路。神秘客官莫非去了宛城范蠡的家乡就在宛城(今南阳市宛城区南约30里的淯水(今白河东岸三十里屯

范蠡青年时期从家乡出发,经马山口、独阜岭来到莘川村。这里是河洛文化的源头地带,洛出书处,炎帝神农氏部落活动地。商初,伊尹年轻时,慕洛书和大禹治水之名,来此打莘耕读砺志,后来成了商朝名相,因之这里就叫莘川村。范蠡年轻时亦慕洛书和大禹治水及伊尹之名,也来此耕读砺志,並写出《卢氏本草经》。

莘川村是通往周朝都城洛邑(今洛阳)的水旱码头。当年范蠡与文种就是从宛入有莘地,从莘川村下洛邑进越国,辅佐越王勾践,兴越灭吴,功成名就,激流勇退,又来此隐居经商。

范蠡把莘川村扩建在洛河边上,是因为洛河是一条天生的运输要道。洛河全长500公里,水大者通船,水小者通舟,上通商洛华山长安,下达洛阳孟津入黄河,货源充足,市场广阔,可谓货通其源,物畅其流,是极佳的商贸通道,范蠡就凭借洛河,作成了大生意,成了商圣。

扩建后的莘川村建在洛河、东河、涧底河三条河流交汇之处。一般大小城市,都建在离水较远较高比较安全的地方,而范蠡把莘川村扩建在这三条河流交汇的一个水三角危险地带,充分表明他军事家、政治家过人的胆略、无畏的精神、超人的智慧和商圣独特的商业眼光。两位神秘客官窃窃交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军事家的智慧设置。

莘川村有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商铺客栈粮店骡马店高大气派,排列整齐,一律石台阶和青石条铺成的街面。东大街地势最低,东街口就是日夜不息滚滚东流的大洛河。此日恰逢莘川村二、五、八集,人头攒动,越调戏悠扬飘荡。范蠡在越国当大夫时首创越调戏,后来他在哪里经商就在哪里唱,范蠡在莘川村隐居经商,就把越调戏也带到了这里。两位神秘客官叹曰:此乃江南吾乡也!

神秘客官不进商铺,只在莘川村的五条水街上探头探脑晃悠。所谓水街,就是街道处处离不开一个“水”字。一般的城镇街道是四条街,而莘川村的街道是五条街,除了东西南北街,还有一条顺河街。顺河街,就是顺着洛河沿建的一条街。生意人不仅吃水用水方便,货物上船下船也方便,因为水就在自家门前院后,宛如江南吾水乡。两位神秘客官又叹曰:此洛水乃淯水(今白河也!

白河古称淯水,范蠡的家乡就在淯水东岸三十里屯在晋代,晋文帝司马昱即位,为避名讳改称为白水,到了宋代因河水碧清、滩大沙白,改称为白河。古时白河是南阳重要的水路交通线,一年四季通航每年4月到10月的丰水期,白河船行如梭,桅杆林立,帆船往来络绎不绝。

山河口是洛河在卢氏境内最险要的一道关口,传说为夏朝大禹凿山导洛水之地。古人谓:观河洛者思禹之功。盖谓禹之功,在河洛尤著;而治洛之功,在卢氏尤多也。卢氏古有莘地。《史记》载:禹之母殡有莘。洛河北岸禹王沟的悬崖上,有大禹亲手篆刻的古“雒”字样。后人为了纪念大禹在此导洛的功绩,在禹王沟口的石台上,修建禹王庙一座。来往放筏撑船的水手经过这里时,都要驻船上岸,焚香叩拜,祈求禹王保佑,以求平安。

两位神秘客官在禹王庙匍匐在地,诚惶诚恐,行皇宫三叩九拜大礼。一边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吾祖保佑吾王传之万代、吾祖保佑吾王传之万代”,不停地虔诚祈祷。

范蠡知道,《山海经·海经第八卷·海内东经》曰:“会稽山在大楚南”。绍兴城南6公里的会稽山即《山海经》中的会稽山,是大禹娶妻、封禅之地,大禹陵所在。史籍记载,夏启和少康都曾建立禹庙大禹是中国第一个王朝——夏朝的开国之君,被后人尊为“立国之祖”。史书中说越王勾践系“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的夏后帝少康庶子之苗裔,入越地被拥而为王。

范蠡震惊了:这是越王再次派来追寻他和西施的密探。

那年范蠡悄悄带了西施,到了太湖北边的五里湖边,开了一个小酒店,生意十分兴旺。范蠡懂得酿酒,他用野花的香料做酒引子。用太湖甜水酿造,酒香扑鼻,酒味醇厚,到这里来喝过酒的,一个个都竖起大拇指夸赞好酒。没有多久,五里湖边这家小酒店就远近闻名了。

可是好景不长,一天,有个喝酒常客告诉范蠡说,勾践杀掉了文种,现在正派人到处寻找逃走的范蠡和西施。阿得大叔听到这样说,愁得坐立不安。西施也整天愁眉不展,心惊肉跳,怕范蠡被人抓走。范蠡却一点也不惊慌,宽慰阿得大叔和西施说:“鸟在笼中,尚且能夺门高飞,何况已在山林!天地大得很,何愁没有安身之处。”第二天,小酒店就关了门,他们把酿好的酒,全部倒在太湖里,从此,太湖水可以闻到一阵阵酒香味。范蠡要阿得大叔留在家里,他自己带西施来到宜兴一带,改名叫陶朱公,以后又隐居到齐鲁一带经商。

洛河水出了山河口,沿着山的半圆走。水很深,是黑的液体,只有盛在桶里,才知道它是清白的,清白到了没有。沿着河边的石砭,人家就筑起屋舍。屋舍并不需起基础,前墙根紧挨着石砭沿,屋下的水面,什么地方在石砭上凿出坑儿,立栽上石条,然后再用石头斜斜垒起来,算作是台阶。水涨了,台阶就缩短,水落了,台阶就拉长。水也是长了脚的,竟有一年走到门槛下,鸡儿站在门墩上能喝水。

山河口东去约10公里处的洛河岸边,水平平地伏在台阶下,那里是码头。一只很大的木排撑下来,靠在了对面的山根。山中有一个农舍,门拉开的声很脆,走出一个女儿,牵出一头毛驴探了探头,往门口招了招手,门口又飘出几个男女的身影,倏忽一下隐于浓雾。不一会儿,山根那只很大的木排,箭一般消失在洛河的激流中。

管家受托把商圣的几十万家产大部分赠给了莘川村的街坊邻居,同时也留下了许多美丽的传说。古莘川村,因范蠡成了流传千古的范蠡古镇。范蠡的大贾神韵一直绵延两千多年,泽被这片古老的土地。山中农舍的美丽小山村,成了芳香四溢的西施村。

                                四

我陪伴着台湾回乡的常毓琦老先生,惆怅地站在山河口。西顾:常老先生青少年时期读书、赶集的范蠡古镇和我工作在蕴含着历史沧桑的范蠡古镇因兴建故县水库已沉没水底,水大的时候,一片水泽;水退,一片泥沙,渺渺茫茫,杳无声息。东望:狭长34公里故县水库形成了高峡平湖,把原有的西施村淹没自古以来西施就是“美的化身”,人们取名故县水库为“西施湖”。苏东坡“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名句,也称“西子湖”。

湖面上飘荡着琼瑶作词、邓丽君演唱的《在水一方》的歌声: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台湾老兵阿三的佳人在哪里?我无法回答。

常毓琦老先生出生于卢氏县范里镇南苏村,青少年时期一直在卢氏县生活和读书。1949年赴台后,在国民党军队中历任排长、连长、营长、团长、109师师长、台北市卫戍区司令、陆海空三军中将教育长等职,退役后任台湾省河南同乡会会长。他于2007年前回卢探亲,还带有河南同乡会委托为阿三寻亲的任务。其时,我已担任了几年的县委办副主任并负责日常工作,又是老兵阿三寻亲信的经办人,统战部就让我陪同常毓琦老先生探亲。

西子湖畔,我讲述了多年为阿三寻亲的事情和谜一样的民间传说:那是老日快要投降的夏天,山上并不是一种纯绿,有黄的颜色,有蓝的颜色,主体则是灰黑的,次之为白,那是枸子和狼牙刺的花了。你走进去,你就是梦中的人,感觉到了渺小。却常常会不辨路径,坐下来看那峡谷,两壁的梢林交错着,你不知道谷深到何处,成团成团的云雾往外涌,疑心是神鬼在那里出没。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只松鼠就在路中摇头洗脸了。这小玩意儿,招之即来,上了身却不被抓住,从右袖筒钻进去了,又从左袖筒钻出去了。同时有一声怪叫,嘎喇喇地,在远处的什么地方,如厉鬼狞笑。突然卜浪浪声响中,往西施村方向的叉路口洼地树下,猛然钻出一大两小三个人,你吓愣呆了。那不是三个人,是走山的货郎挑着两只晃悠悠的货箱。货郎打开货箱,一股浓香扑鼻,那是城里年轻女性用品的浓香。

这股浓香,前几天就开始在西施村东头的农舍里飘散,慢慢地越来越淡,几乎淡到无有。可今天,就在今天,这股浓香又开始在全村飘荡。奥,原来是卖年轻女性用品的货郎在村里来回转悠。

东头农舍里飘出一个老农妇,往村外挥手说:“娃子,没人买。你都转悠了好几圈了,不饥不渴吗?这是城里人用的,山里人没的用。”

 货郎一下子飘到老农妇跟前说:“我还真是又饥又渴。”说着,把掀开的货箱伸到老农妇脸前:“大娘看看,这是照人的洋镜子,还能点火。不买,也可饱个眼福。”

货郎把洋镜子拿到太阳下,如耍魔术般悠来晃去,还竟然把黄绵纸点燃了。老农妇很是稀奇,靠近货郎看洋镜。

货郎嗅了一下老农妇的衣服,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然后又嗅了几下突然说:“大娘,我太渴了。能去屋借口水喝吗?”

 “不能,不能。我家儿媳病了,外邪不能进家。”老农妇惊慌了。

货郎收回欲迈开的脚说:“那我太饿了,给我一个馒头好吗?要不,一个馒头换这洋镜。

 “不要。”老农妇摇了摇头:“娃子,快走吧。全当积福行善,我给你一个馒头。快走吧。”

老农妇从家里拿出一个黑黑的馒头。

货郎啃了一口,又掰开看看说:“这不是馒头,没有馅。”

“有馅的是包子,不是馒头。我们穷人吃不起包子。”

货郎摇了摇头说:“不是。有馅的是菜馒头,是肉馒头,没馅的是实心馒头。”

“快走吧,我给你说不清。”老农妇扭头便回家了,关门时,还向外张望了几下。

货郎诡秘地笑了。

几天后的深夜,老农妇被杀,家里遭抢劫。刀客从她家抢走了一个胸前挂着奶红色鸡心形如意,微卷的长发有着诱人浓香味的年轻女人。有人说,那女人是城里东洋人专用窑子铺的头牌。 有人说,那女人乘刀客不留神,半路在洛河山上跳崖扑河了。还有人看见,一个奶红色的鸡心形如意在洛河里飘荡。

后来,我从“日语概论”中知道,从镰仓开始直至近世,日语中出现了很多唐音词汇,其中就包括「饅頭」这个词。在日本“馒头”也是指有馅的,日语里还有「肉饅頭」这样的词。由此推测,那货郎可能是日本间谍。

 如果那跳崖扑河的女人是阿三几十年苦苦寻亲之人的话,那女人的命运实在是太悲惨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憎恨那个生死关头不救一群柔弱女性的营长,他实在是太没人性了。如果真是这样,我鄙视那个怯懦的阿三,他枉为军人,不能保护要嫁给自己的女人。

此刻,黄润生在台北的回忆文章浮现在我眼前:1944年5月19日,“我率观通排于故县渡河后,即经十八盘奔西面的卢氏,于下午4时抵达”。“我睡到半夜,好像是三点多钟,通信班的黑学道把我叫醒说:‘报告长官,有紧急情况,敌人已偷袭到东南约十几里的文峪镇,怎么办?’我立即起床,并通知第二、三连观通排。大家商议后,决定立即向南走。我们约莫(20日)4点左右出了卢氏西南门,沿着公路南行。”“第二天(21日),连长派我到卢氏县政府去交涉民夫修路。我赶到卢氏城内,真不敢看,遍地是死尸”。“这时,由东门外进来一些士兵,纷纷嚷道:‘河滩及体育场上足有五、六百具女尸,都是光着下身被鬼子奸杀死的’。关于日军在卢氏的奸杀,依笔者看来,绝不比南京大屠杀逊色。南京固然有上万人被杀死在一块儿,但恐不会有个地方竟有五、六百女人同时被奸杀。这应该说是二次大战中最惨绝的一幕。”

此刻,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营长把这群女人救走,如果阿三把要嫁给自己的女人带到卢氏县城,恐怕也难逃那五、六百女人同样的悲惨命运。战争太残酷了,尤其是对于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来说,那命运就更凄惨了。愿天下的老百姓都远离战争。

是啊,战争就使常毓琦老先生饱尝了生离死别之苦。最后离开卢氏家乡时,常毓琦老先生再一次来到洛河岸边,“扑腾”一声匍匐在水中,颤抖的双手捧起一掬洛水,哽咽地吟着一首五言绝句:

                                       滔滔洛河水,

                                       悠悠千古情。

宁做太平犬,                                              

不做乱离人。

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家乡,是孕育河洛文化的地方,也是当年日寇集体奸杀五、六百年轻女性的屠场。然而,近60年了,他仅仅是第一次回到这魂牵梦绕的故乡;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少年岁月中嘻闹击水的故园吗?不知道,也许在梦中。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几滴混浊的老泪,无声地滚落在呜咽的洛水中······

 

作者简介  白旭东,男,1954年生,河南省卢氏县横涧乡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历史学副研究员,卢氏县拔尖人才,三门峡市首届跨世纪学术带头人,全国党史系统先进工作者。1972年参军,1979年从警,1982年到县委办工作,1983年考入河南大学中文系干部专修科全日制就读,1985年毕业回卢后任范里乡党委委员、党委秘书。1986年6月,任横涧乡党委副书记。1989年冬任县委党史办副主任并主持工作,1992年任县委党史办书记,1994年任县委党史办主任。2002年2月初,任县委办副主任,先后分管文秘工作和督查工作。2007年春任县委办第一副主任,负责日常工作。2010年退居二线。现为县老区建设促进会秘书长。1974年以来,发表纪实文学、人物传记、散文、小说等作品百余篇,先后出版历史专著4部20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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